一进入牛车周围，宁鹤溪一众人顿时压力大减。
他们团队原本有一百多人，渭城沦陷后只有二十三人逃出。
现在却只剩十二人了。
但谁也没工夫去悲伤，活着让他们由衷地高兴。
新鲜的血肉吸引了更多的异兽。
火焰不断地熄灭，远看这条火龙已经缩水了一半。
这意味着已经有至少一半的人在今晚死去。
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。
哪里能活命，人就会往哪里靠拢。
牛车上的那盏摇晃的油灯彷佛黑暗中的一座灯塔，吸引着精疲力竭的修士靠近。
就像飞蛾总是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焰。
但这盏油灯不会将他们燃烧殆尽，反而会庇护他们。
牛车周围已经挤满了人，赤霄的攻击范围在不断扩大。
苏诺开始担忧。
她其实是个心软的人，但如果代价是牺牲她和她在乎的人的安全，她不愿意。
她不停地给剑一喂灵气散，哪怕他看起来并不如何吃力。
但他不像是个会诉说苦楚的人。
“你还忙的过来吗。”
他此刻闭眼凝神，听到她问点了点头。
看似他一动不动，实则赤霄的行动需要他一直维持。
赤霄不是全自动化的灵器。
他丹田破碎，赤霄只剩一半，无法使出剑招，一剑荡平这些异兽。
只能用最基础的剑术游走，勉力护这些人周全。
但仍大大降低了队伍的死亡率。
每当有人濒死，一把残剑就会鬼魅出现挽救生命。
有大能相助！
这个认知几乎让所有人精神一振，陷入狂喜。
人是种很顽强的生物，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紧紧抓住。
消失的气力重新回到身体，被鲜血模糊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晰，如同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。
战斗！
生存下去！
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，狰狞着脸紧咬着牙，挥舞着手上的武器。
“去你娘的，臭蛇给爷死。”
“敢吃老子道侣，我要你小命。”
“咬死我全队人，我刘筱月与你不共戴天。”沙哑的女声每个字都像泣着血。
没有灵石，她就疯狂地直接吸收灵气。
霎那间，手中火凝成的长枪几乎要点燃这片空气，携着高温冲那头异兽而去。
终于，异兽惨叫一声，轰然倒地。
太阳出来了。
刘筱月剧烈地喘息着，一双眼睛还未褪去疯狂，环顾着四周。
他们怎么那么看着我？
她奇怪地想，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。
“杀了她，她吸收了污气。”
“快动手，她马上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。”
“她会杀掉看到的一切活物，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。”
修士若吸收被污染的灵气，就会丧失神智，残忍嗜杀，彻底变成另一个物种—妖傀。
妖傀会不断吸收污气变强，成长下去比异兽威胁更大。
妖兽已经慢慢退去。
赤霄剑贯穿刘筱月肩膀，将她狠狠钉在地面。
她身体不断挣扎，脸色不断变幻，似乎有人在和她抢夺身体。
她的发丝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变白。
白发飘，妖傀成。
剑一看向苏诺，苏诺想笑笑，但没笑出来。
她此刻表情有些严肃，刚才是她阻下剑一取刘筱月性命。
她要试药。
并不是修士吸收被污染的灵气就会变成妖傀。
只有一次性大量吸收或者体内污气积累到一定量后，转变才会发生。
惜命的苏诺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。
毕竟天知道呼吸会不会也有污气入体，她可不想变成怪物。
于是她炼制过几份药物，只是苦于没有实验体。
毕竟这世道大家都很惜命。
她拿出几个小瓷瓶，冲刘筱月走去。
所过之处纷纷有修士让道。
剑一也下车跟在她身后。
刘筱月此时已经大半发丝变成白色，尽管脸被鲜血覆盖，眼睛却不会骗人。
那是一双充满疯狂的眼睛。
苏诺没有继续观察，再等片刻对方就真变成妖傀了。
这种转变是不可逆的。
她手上拿着五瓶药，她也不知道哪瓶有用。
只能挨个试一遍。
有修士没忍住出声提醒：“最好不要离太近，小心她暴起。”
她点头，倒出第一瓶冲刘筱月嘴里弹去。
周围修士看着她的举动，都很不解。
这是干甚，为何要给妖傀吃药？
刘筱月停顿住，白发竟然消退了一小截。
周围修士呆住了，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眼睛。
但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，发丝又开始迅速变白。
有用，但用处不大。
苏诺没有气馁，打开第二瓶弹入她的口中。
他们终于知道这女修在做什么了，她竟是意图逆转妖傀化。
这是妄想！
但没有人出声，剑一正站在她的身后。
刘筱月的挣扎突然剧烈了起来，头发竟然闪烁起来，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黑，她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声。
苏诺皱起眉，心里有些没底了。
这是她最看好的一瓶药。
修士们眼神惊疑不定，悄悄打量着苏诺。
虽然不相信她能成功，但他们承认这丹师有俩下子。
毕竟之前可没听说过有人能让妖傀化过程出现这种反应。
她打开了第三瓶药。
没有用。
刘筱月没有出现前两瓶那么剧烈的反应。
苏诺已经失望了。
她心里暗暗叹气，还是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。
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她下意识抬头。
剑一目光专注地看着她，干巴巴地安慰。
“厉害。”
她心里好笑，这家伙是和这两个字干上了。
但不可否认，她的心暖了暖。
“唉，妖傀化是不可逆转的，丹师还是莫费功夫了。”
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，他眼神疲惫，断了一条胳膊。
这彷佛打开了一个开关。
“还是尽快将她处理，不要养虎为患。”
“无需气馁，世道如此罢了。”
“这是她的命啊。”
“死了也好，再也不会痛苦了。”
也不知何时，逆天修行的修仙者竟将死视为了一种解脱。
何等悲哀。
苏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，打开了第四瓶药。
修士们望着她，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。
刘筱月突然停止了挣扎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望着天空。
她的眼角流出泪来，在鬓角划过。
“快看她的头发！”
